專訪IMF副總裁朱民:G20應聚焦全球金融架構 本文來源于:第一財經日報 發(fā)布時間:2016-2-22 在剛剛過去的春節(jié),全球股市可謂“哀鴻遍野”,避險資產價格大漲。其實自去年以來,全球頻繁、短促、傳播極快的巨幅金融市場波動就令人印象深刻,而根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(IMF)的最新測算,去年美股(標普500指數)的波動創(chuàng)下1929年來的最高值,而這可能就是2016年全球市場的“新常態(tài)”。在不久前閉幕的2016年冬季達沃斯論壇期間,如何應對這種“新常態(tài)”也成為了被熱議的話題。IMF副總裁朱民在論壇期間接受《第一財經日報》專訪時表示,除了美股之外,日元對美元創(chuàng)下上世紀70年代美元對黃金脫鉤以來的最高波動,風險指數VIX的波幅接近于2008年危機時期的水平,“這都是去年我們記錄到的一系列大幅波動,今年預計還會繼續(xù)! 究其原因,朱民指出,“今年引發(fā)市場波動的大背景是,在利率水平上升時,經濟增長水平并沒有跟上,從而反映為估值相應下降,這也引發(fā)了全球市場的一系列調整!彼硎,在過去幾年寬松政策的支持下,市場發(fā)展飛快,所以當前處于調整過程,因此如有意外事件發(fā)生,就很容易導致調整幅度加大,通過全球化的鏈接把波動迅速傳播到全球。 此外,隨著央行此前發(fā)布包括13種貨幣的CFETS人民幣匯率指數(觀察人民幣匯率主要看一籃子貨幣而非美元),進入1月以來人民幣的較大幅貶值引發(fā)了全球恐慌。對此,朱民也表示,“不可觸摸的金融信心傳播也是很重要的方面,全球對于中國的調整過度反應,但如果中國加強與全球的溝通,說明中國未來的方向,這就可以盡量減少這方面的波動!毖胄型ㄟ^一定的干預來維持宏觀金融穩(wěn)定,這是宏觀審慎的一方面。同時,朱民認為,中國央行的新匯改是關鍵且正確的一步。 談及中國主辦的2016年G20峰會,朱民表示,中國政府提出重新考慮全球金融體系架構的概念,由此恢復了曾經建立又被暫停的全球金融架構工作小組。這涉及很多方面,例如全球如何管理資本流動,如何加強全球金融安全網絡的建設,這非常符合當前全球宏觀金融波動加大的現(xiàn)實,有望得到G20多數國家的支持。 高頻波動或為全球“新常態(tài)” 第一財經日報:近期,全球市場經歷了巨大的波動,這種波動從去年甚至更早前就開始了,但近期越發(fā)頻繁和劇烈。這會否成為未來的新常態(tài)? 朱民:市場出現(xiàn)大幅、頻繁的波動會成為2016年的新常態(tài),或是最重要的特征。IMF監(jiān)測到,去年全球市場波動幅度創(chuàng)下歷史紀錄。 一般而言,我們在衡量市場日常波動時,用相對于100天移動平均值的金融市場單日波動標準差來衡量 (one day variation per standard deviation against 100 days moving average)。去年美股市場出現(xiàn)了偏離100日均線5個標準差的移動,這是美股自1932年以來最大的波動,因為一般而言2個就很大了;日元則對美元出現(xiàn)了8個標準差的移動,這是上世紀70年代美元對黃金脫鉤以來的最高波動;高收益率債券市場出現(xiàn)了5個標準差的移動;風險指數VIX出現(xiàn)4個標準差的波動,接近于2008年危機時期的水平。這都是去年我們記錄到的一系列大幅波動,今年預計還會繼續(xù)。 日報:產生上述現(xiàn)象背后的主要原因是什么? 朱民:這里主要有幾大原因。首先,全球經濟的關系越發(fā)緊密,溢出效應越來越強,任何地方的小波動都會引發(fā)全球波動,這是今天市場與10~15年前的不同點;第二,全球債務超級周期進入調整期,去年資本市場的回報率基本為零,整個資本市場處于下行軌道,市場脆弱性突出。在過去幾年寬松政策的支持下,市場發(fā)展飛快,所以當前處于調整過程;第三,基于上一點,當前如果有意外事件發(fā)生,就很容易導致調整幅度加大,通過全球化的鏈接把波動迅速傳播到全球。 今年引發(fā)市場波動的大背景是,在利率水平上升時,經濟增長水平并沒有跟上,反映為估值相應下降,這也引發(fā)了全球市場一系列的調整。 日報:這是否暗示著,美聯(lián)儲加息的節(jié)奏應該更加緩慢? 朱民:美聯(lián)儲加息應該更加謹慎。加息主要看勞動力市場和通脹,前者非常強勁,但核心通脹為1.3%,廣義通脹仍接近0,美國整體經濟增長2.5%~2.6%,因此美聯(lián)儲仍有推遲加息的空間,且美聯(lián)儲應該更加謹慎。但市場的解讀是,加息周期已經開始,這是不可逆的,而且IMF也幾次下調全球經濟增速預期,表明經濟增速并沒有那么強。 日報:IMF最新預計,2016年全球增速為3.4%,好于2015年,這是否意味著未來兩年增長后會有起色? 朱民:但這一預測是基于全球沒有重大的沖擊出現(xiàn),且各國能夠積極采取措施推動結構改革。結構改革不易,但可以產生很好的效果,如西班牙和愛爾蘭就逐步從衰退中恢復。因此如果沒有很好的供給側改革,經濟增速可能還會繼續(xù)下行。 日報:中國可能是在問題的前端。例如,潛在經濟增速下降、供給側的動力并不強勁,加之中國的債務問題和人民幣匯率波動等,加大了全球市場認為中國的不確定性。你如何看待這一問題? 朱民:這是兩方面的問題。第一,在全球金融市場調整、經濟增速溫和的背景下,要求中國加大結構調整力度,如加快去產能、去房地產庫存的力度,降低企業(yè)債務,加速去杠桿化,因為中國不能再依賴外部經濟來拉動中國經濟增長,這是必須認清的外部經濟環(huán)境。 第二,中國需要考慮整個金融市場的波動必然也會外溢到中國,盡管中國市場仍相對隔離,但是信心和信息的傳遞十分緊密,足以造成沖擊。因此中國也要做好充分的心理準備,應對更大的全球金融市場波動。 日報:在你看來,是全球影響中國更甚,還是中國影響全球更大? 朱民:首先是全球影響中國。如美聯(lián)儲加息,歐洲和日本央行持續(xù)寬松,全球央行政策的變化會引起資本流動的變化,這會導致美元流動發(fā)生波動。這當然也會影響中國,因為中國仍持有大量美元債務。 日報:國外一些觀察家近期認為“中國經濟放緩拖累全球”,中國的溢出效應又有多大? 朱民:中國作為全球第二大經濟體,其對外的影響是客觀存在的。我們此前做過不少研究,如中國經濟增長1個百分點,對貿易國或產業(yè)鏈都會產生相應影響。 日報:此前,中國的影響力更多基于宏觀經濟,但去年至今則更多體現(xiàn)在對全球市場的影響。 朱民:的確如此。經IMF測算,如果中國總體增長不變,但增加1個百分點的消費,減小1個百分點的投資,這還是對全球有負面影響。因為投資對經濟增長的拉動彈性仍較高。此外,由于不可觸摸的金融的信心傳播也是很重要的方面,但這是可以減低的。全球對于中國的調整產生過度反應,但如果中國加強與全球的溝通,說明未來方向,這就可以盡量減少這方面的波動。 央行應加強人民幣匯率機制溝通 日報:溝通對人民幣匯率而言也至關重要。近期全球市場對人民幣走向產生了一定恐慌。 朱民:人民幣匯率發(fā)生了一個根本性的變化,從盯住美元轉而盯住一籃子貨幣。匯率基于市場機制而定,但仍然有管理。而從目前市場反應來看,市場尚未理解這一新的機制,仍以人民幣盯住美元的思維來看待匯率變化,這是不正確的。 其實,央行做了兩步變化。第一步是“8·11匯改”,引導人民幣中間價定價機制更趨市場化;第二步是央行在去年12月讓人民幣更多參考一籃子貨幣而非美元。當然央行仍會介入管理,央行也需要將當前的匯率機制清晰地同市場溝通,這與8月匯改又有了重大區(qū)別。在IMF看來,中國央行的最新舉措是非常關鍵的一步。 日報:中國央行引入了新的人民幣匯率指數,但人民幣究竟要如何參照一籃子貨幣?是否應該像此前那樣設定波動區(qū)間(此前人民幣/美元匯率能在人民幣中間價上下2%的區(qū)間內波動)? 朱民:IMF和中國央行討論的是以市場為基礎的有管理的浮動匯率,這是大原則。至于人民幣要在什么位置上盯住,這是央行的權責范圍,此前央行選擇了盯住一籃子貨幣,IMF認為央行做了合適的選擇,這也完全是央行的政策。 日報:但是人民幣已經進入了IMF的特別提款權(SDR)籃子,因此是否需要將人民幣維持在合理的水平?此外,此前在岸和離岸人民幣匯差進一步擴大,IMF對于人民幣的管理有何要求? 朱民:這是兩個概念。SDR并沒有對人民幣匯率水平的要求。至于人民幣在岸和離岸匯率水平的差異,這一事態(tài)需要關注,IMF正在收集有關資料,也在和中國央行進行積極溝通。 日報:全球都期待與中國進行更為清晰的溝通,在這一方面,IMF給予中國何種建議? 朱民:去年8月匯改后,易綱副行長的發(fā)布會就是明確溝通的極佳例證,我們也隨即向央行就溝通問題進行了密切磋商。近期,央行研究局首席經濟學家馬駿指出,人民幣匯率水平向一籃子貨幣掛鉤,這也是很好的溝通。當然,市場會有不同的反映和解讀,這同樣要求央行針對主要的不同解讀做出回應。 日報:在調整過程中,其實中國央行面臨困境。如果央行希望人民幣匯率在一定區(qū)間內保持穩(wěn)定,這就需要適度干預,但這可能會引發(fā)國際市場的投機行為。如果這種博弈真的存在,中國就可能消耗大量外匯儲備,IMF認為中國央行應該如何應對? 朱民:從全世界的案例來看,存在兩方面情況:第一,整體資本流動越來越大,即外部沖擊對于匯率形成的沖擊越來越大,因此央行通過一定的干預來維持宏觀金融穩(wěn)定,這是宏觀審慎的一方面,也成為了國際共識;第二,在SDR的框架下,IMF并沒有特別討論這方面問題。IMF認為,中國央行正在將人民幣向一籃子貨幣掛鉤,走向有管理的浮動匯率,這是正確的方向。 日報:IMF會否擔心中國外匯儲備消耗速度過快? 朱民:中國有巨大的外匯儲備,中國央行也有豐富經驗。從全世界的案例來看,這絕不是一個容易的過程,但總體而言,IMF認為央行有能力管理。 加強宏觀審慎政策框架 日報:去年中國A股市場的波動使得大金融監(jiān)管改革的緊迫性再度凸顯,市場對于如“一行三會”合并等變化也有所預期。在全球宏觀審慎的大背景下,你如何看待中國金融監(jiān)管體系的改革方向? 朱民:2008年金融危機后,全球監(jiān)管體系出現(xiàn)了重大變化,對系統(tǒng)重要性金融機構都加大了監(jiān)管,擴大了央行的職能,提出了宏觀金融審慎監(jiān)管,將央行和日常監(jiān)管分成了兩個層面,央行負責監(jiān)管宏觀金融審慎風險,具體監(jiān)管者負責微觀的操作風險、經營風險等,但具體分化很多,有瑞士模式、英國模式、美國模式等。盡管具體方法存在差異,但共同的原則都是加強宏觀金融審慎政策。 日報:中國是2016年G20的主辦國。IMF對此有何期許? 朱民:IMF支持中國主辦G20,IMF也始終扮演G20技術秘書的角色,提供背景材料、做宏觀政策支持,我們也正積極參與中國主辦G20的工作。 中國政府現(xiàn)在提出要重新考慮全球金融體系架構的概念,由此恢復了曾經建立又被暫停的全球金融架構工作小組。這涉及很多方面,即全球如何管理資本流動,如何加強全球金融安全網絡的建設,此事在韓國G20時就被提出,但始終沒有推進。而中國此時重新提出該問題,非常符合當前全球宏觀金融波動加大的現(xiàn)實,有望得到G20多數國家的支持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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